热汤

＃前文见tag

4.成交

没有人会拒绝一头龙的邀约。

周泽楷垂眸，心下迟疑，不善应对这突来的橄榄枝。

并非因龙对他眼睛的执念而感抗拒，相反地，作为点亮自己世界的第一道光，周泽楷还挺喜欢这条实力强横、性格洒脱的龙。只是叶修的出现固然掀起波澜给予期望，而预言的指引到底虚无缥缈，没有根据，毫无途径。作为轮回族长，他始终将责任牵挂于心，若事成献出一双眼睛、甚至赔上整个人也无妨，但要不成呢？此去经年，抛却族长职守，留千山南麓的伙伴于水深火热？尚不如长驻此地，守族人一世平安。

“守护这里。”他想明因果，低头道。

没有人会拒绝一头龙的邀约，周泽楷是第一个。

很好，成功地引起了龙的注意。

叶修几乎是震惊的。忆往昔，龙翅膀扇动，人皇都为之倾跪；龙息喷吐，精灵王给他赔笑；各类收藏经营只瞥上一眼，无需多言，自有双手奉上。

亦不甚惜。

这样“高贵”的龙，请求竟被推辞了。

龙生失意。

所幸叶修绝非那种经受不起打击的龙，鳞甲有多厚，脸皮有多肉。

嗯，鳞甲赛城墙，不虚。

“别人不行吗？”叶修改换策略，目光从剩下人脸上扫过，赞叹不已，“我看在座个个都是人才，就缺一表现机会了。”

“喂别挑拨离间啊。”

“就是就是。”

“族长是最好的族长。”

轮回众纷纷表示。

聚首数年，朝夕与共，风雨同舟，他们无疑最有资格言说。周泽楷踔绝之能，寡言少语，却意外很好相处。一朝匆匆被推上族长之职，自此劳而不怨，无解结界为轮回挡下不知多少外袭。

沉默、温和、霸气、可靠，他是他们的族长，最好的族长，唯一的族长。

所以，表现的机会？不好意思，他们都不需要。

铭感五内，周泽楷笑意疏朗：“嗯，是族长，要负责。”

叶修低落，皱眉：“有用么，我很容易进来了。”

“你厉害呀。”

夸得蛮受用，甚至觉得对方有点可爱。龙嘴角悄咪咪弯起一道浅弧，寻思是这个理。他这类绝世强者，虽不能说眼高于顶，但也下意识觉得自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，完全看不上。其实细想来路结界与奇门遁甲的双阵合璧，若没周泽楷提示及自身种族优势，确实会给他带来困扰。另者，与自己齐名水平相近的几位大神，估计没那堪萨斯时间来这儿捣乱——人家有品格，也没这兴趣。

哼，龙就是最恶趣味的种族，来找轮回族的原因也清新脱俗。

“哪里哪里，应该的。”叶修认同，顺水推舟，“所以跟着我更安全。”

不等周泽楷将其族长身份再度强调，他想其所想，及人之及，体贴道：“要不你跟我走，我替你加固环山阵法。你看，我很强的，没准比你守着还有用。”

似乎说得在理？周泽楷眨眼，内心动摇。

叶修见他有松口之嫌，再接再厉，转势恐吓：“别看我好商量就忘了我是龙，一只脚下去能把这儿踏平，信不信？怕了吧？”

“不信，你不会。”周泽楷这回接得飞快，语气笃定。

竟对素昧平生的自己如此信任，叶修柔软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，刚要乘胜追击，就听得周泽楷小声添了句：“脚不会那么大。”

寒叶飘逸洒满龙的脸。

一口气噎在喉头，余光瞥见轮回众忍笑忍得辛苦。

“你又没见过。”叶修眯眼，不作理会，只贴近他不解风情的宝贝，沉声道，“有机会让你瞧瞧，龙到底有多大。”

“哦。”冷漠。

叶修拂袖，给他洗脑：“想想你的族人，或许就因你保守而失去改命机缘。管他预言多缥缈，百千年来符合的你一个、我一个，可不就是天造地设嘛。要有千分之一概率事成，都好过你留在原地护这批人一辈子。”

周泽楷眉头紧锁，眼神流露迷茫，落在同伴身上。

“轮回这些人放出去也都算高手吧，怕什么。”叶修一言不合上手跟他勾肩搭背，揣摩心意，再加筹码，“走的时间里你要还不放心，我可以托朋友替你看着场子。黄少天？哦不行，怕他们被烦死。韩文清？王杰希？或者……唐柔怎么样？我看她挺适合的。”

杜明听闻女神的名字，心绪一个飘忽。幸亏理智尚在，又被叶修有意无意扫上一眼，方敛神自省，好容易按下不安分的情思，让兄弟情谊占了上风。

“看我干嘛，以为摆出唐柔我就会帮你说话？做、做梦！”杜明挺直脊梁，“想要族长的眼睛？不管原因，说到底就和那些图谋不轨的外族一般恶心、残忍！”

他讲到动情处，便想起早年族里难得长寿的老人讲述见闻，同族被剜去双眼弃尸荒野，空洞眼窝下血印蜿蜒，徒留蛆虫在腐肉间肆意虬曲，尽情狂欢。夏夜凉风，鼓动叙者轻薄黑面纱，杜明撇过头，不敢看。

追逐执念什么的，也得先留着命再说啊。

所以他们有这共识，周泽楷是最好的族长。

以一人之力，护轮回周全。

叶修诚恳：“一株古木告诉我，轮回族的眼睛是世间瑰宝，我确实因此而来。但见了小周，嗯你们族长，觉得揣整个人回去收藏不是不行，陪着四方游历也不是不行。”

他自然地牵起周泽楷手腕，对方无防备，不自禁惊讶，微圆的眼睛较之前又是另一番风情。

啧啧，这眼睛、这相貌、这身材，分明整个人都无愧瑰宝之名——挑剔的龙霸道盖章。

叶修目含殷切，真心剖白：“龙穴有点乱，但我会对你好。唔，我们还可以一起睡。”

说的是肺腑之言，他确实对私藏瑰琦很好，保养得勤快；也确实与它们共枕而眠，一梦百年。龙美滋滋，已在记忆里将日常画面篡改为身畔的人形珍宝。

妙不可言。

周泽楷笑笑，觉得这天选之龙很讨人喜欢，忍不住反手捏了捏他的掌心。

轮回众挑眉：“嗯？？”

在他们眼里，二人执手相看，深情款款，很是郎情龙意。

“是不是有点那个。”吴启掩面，从指缝里偷看。

“我就说他有龙阳之好吧，喜欢宝物什么肯定都是幌子！”

“别龙阳龙阳的，人家西方龙不懂这一套。”刚被科普两种龙阳分别为何意的吕泊远拍杜明肩，深沉，“给就是给。”

“他们在干嘛？”孙翔捧脸，惊恐万分。

牧师方明华正极力克制职业习惯，以防自己上前脱口而出一段誓婚词。

还是江波涛冷静：“别乱想，万一这就是龙的生活习惯呢？据说龙确实爱财爱到与之同睡。”

叶修心思与手刚从人身上下来，没功夫听那议论，只冲他们勾勾指头：“说什么呢，也来表个态呗。”

话都到这份上，还有什么好谈。

“没意见没意见，看族长自己。谢谢你一家。”众人摆手。

而“轮回粘合剂”不是白称的，江波涛到底善判断情势，捉摸人心。他上前一步，面对周泽楷：“嗯说几句吧。作为族内成员，当然渴盼尽早摆脱诅咒；但更作为小周你的朋友，不愿你以身涉险。叶修开出的条件看似宽厚，总归限制你半生自由。或许你犹豫这是身为族长的责任，可对你而言也不公平，多年来你承担太多……不过，无论如何，尊重你的决定。”

周泽楷不善言辞，而经年的默契也并不需他多言。一个眼神，心照不宣，以碰拳代替感谢。

江波涛一番话剖析现状，反让周泽楷坚定下摇摆不定的心。轮回族长并非圣人，胸怀天下，他的心其实挺小，只想守南麓一方净土，誓要肩负轮回现下与未来，一路前行，风雨无阻。

莫道山水难，明朝共长安。

周泽楷抬眼，云淡风轻：“跟你走。”

叶修惊喜，咧嘴一笑，不失时机跟人手拉手，我们都是好朋友。

刚刚江波涛话至半席，他便觉得不对劲，怎么还和自己唱反调来着？叶修颇有紧张，怕周泽楷就这样被兄弟规劝回去。不想歪打正着，反促成决定，正中叶修下怀。这才让他收起吃人的念头，掉转枪头暗赞：失敬失敬，原来是友军。

江波涛没那意思，无奈摇头。

龙对好看的人就是怀有无理由的信任，笃定许人一物，千金不移，便不怕他反悔，松开手，优哉游哉履行自己的承诺。

叶修从广袖中取出一芥子袋，伸手进去探了探，抽出一面雕花古镜，随地一扔。镜上附有魔法，脱手自立，浮于半空。

纤长的手指屈起，骨节敲击镜面，叶修念念有词：“找谁呢，感觉都挺忙。要不就小唐？刚好她最近也要训练，嗯，挺好。”

“能窥探浮世百态的万象镜？不愧是龙的私藏。”江波涛感叹。

“算你有眼光。”叶修骄傲。

“啊我们等会儿能从上看见唐、唐柔？”杜明喉结耸动，旋即脸红摇头，“不行，随便看他人隐私，不道德。”

叶修睨之，嫌弃：“用你说？那版本早被淘汰了，这种要经对方同意的。持镜人太少，平时派不上用就是了。”

“那你还拿着。”

“对啊，你们不觉得，它花凿得特好看吗。”叶修认真道。

狂野的秋菊，更狂野的配色。

眉头一皱，一言难尽。

沉默，是今时的轮回。

“不错。”只有周泽楷淡定，卖他面子，“喜欢就好。”

说得真好，差点就感动了，叶修心想，可镜子在你背面。

这一来一回间，那头唐柔已接起魔镜。这位龙族千金一点也不摆白富美的架子，安龙战役后在某正规娱乐场所当管理，算体验生活。

叶修三言两语跟她阐释大略情况，顺嘴跟她提了句南麓环境好，有山有水有陪练。念二人交情，此等小事无足挂齿。唐柔同老板娘打过招呼，被准了假，爽快应约，即刻便要启程。

杜明偷瞄万象镜中女神，听她与叶修笑谈自若，嫉妒得要死，又隐隐庆幸。有这样的妹子在身边，“柔儿”、“柔柔”、“小柔”，称什么不好，偏偏叫人家“小唐”，没半点情调。

再看看，镜波切断，叶修兴致盎然，以掌心覆住周泽楷手背，轻捏他指尖描摹边框纹章，依着他耳垂：“小周你摸摸，是不是挺棒的。”

这声“小周”的感觉立马就不一样。

给就是给。

再见，族长。

愿你出走半生，归来仍是直男。

-TBC-

愿你出走半生，归来仍是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