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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交易

周泽楷点点头，倒也不恼。尽管对方确带目的前来，且理由听上去极无厘头，但拥有绝对实力依然愿站在此平等交流便表明他的立场，再怎么也好过道貌岸然他者。

“能问问题吗？”叶修举手。

“知无不言。”

“我不管那些人夺走眼睛后怎么为其所用哈，就想问问准不准。”他分析得头头是道，“不是损你们，万一是南麓这儿水质啊瘴气什么问题导致的集体癔症，随便说上好几段前世都死无对证啊？”

谈话间就被贴上“集体癔症”标签的轮回众，嘴角集体一抽。

“我看你是瞧不起我们。”孙翔握战矛的手蠢蠢欲动。

“哪敢，好奇而已。”叶修谦虚。

周泽楷为他解惑：“有年龄差呀。”

叶修据这思路推敲，茅塞顿开。确实，此之前世，彼之半生，总有些独双方知悉的毫末，在那双澄清的眼下无所遁形，试探般颤巍巍逸出枝节，期望与其再续前缘。

那龙生那么长，能见证多少代人的前世今生。

“而且轮回血脉特殊，并不以亲缘传承，印迹只是这对能望穿前生的眼。南麓是轮回安身之所，族人多应感知才集聚此地，不存在什么水质问题。”江波涛笑眯眯。

叶修“哦”了一声，善与把握重点，关切道：“依据是眼睛？小周目不能视物，岂不是也看不见你们所谓的命运？那他作为轮回族……”

失去族内最重要的特征，何以立足？

江波涛了然，解释：“作为窥探天机的代价，轮回不堪他族冒犯，且多红尘命薄。早有占星术士夜观天象，留下预言——盲目轮回者，等一道荣光。”

“族人字斟句酌，猜测来日将有盲人寻来南麓，待觅得让他重见光明之人，对方同时会予轮回以曙光。千百年来，族内不是没出现过失明者，但他们都没等来他们的光。”方明华道。

话点到为止，蕴意已鲜明。

叶修稍一思忖，怪不得他们愿将族秘和盘托出呢，原来在这当口等着。

他抱臂而立，倚着身畔古树，就差抖腿吹口哨：“现下小周突然看得见我，所以你们猜我就是轮回一直在等待的人？唔，这样期许，让我压力很大啊。”

话虽如此，但从动作到言语都没见他有半分紧张，尽是自信从容。叶修可没忘他此番前来目的，对象都物色完了，这请求一抛出，可谓天助他也。退可不讲道理，叼起周泽楷拍拍尾巴走龙；进可费点功夫，带走人同时敲轮回一竹杠，哦不，该说合理正当地进行交易。

“也不一定，但突如其来的变化总让人心生希望。”

“虽然任务艰巨，或许可以一试。”叶修以退为进，嘴角勾起，未尽尾音叫人没由来心惊，“但我总不能白白为你们做事吧——？”

“当然，请讲。”

众目睽睽之下，叶修装模作样四下一打量，信手点向周泽楷：“我要你们族长。”

什么？

杜明几乎要蹦起来，这人简直给点颜料就能开染坊，还没个定数就想带走自家族长，也不知安的什么心。较理智的江波涛也有不悦，但面上还要维持冷静，硬着头皮：“叶少侠，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？”

叶修点头：“是啊。”

哈？怎么自己承认上了？

只听叶修接着道：“不过也还行吧。要成了，功在当代，利在千秋啊，只要你们一人算地道吧。”

竟然就这样四两拨千斤推开了。

在场其余几人瞬间如鲠在喉，不上不下。顺势责怪已因当事者的坦白失去意义，而忍着不说又显得异常憋屈。

“为什么？”周泽楷本人倒不在意，就是好奇。

“镇宅。”叶修答得理所当然，盯着他此番寻得的“宝藏”移不开眼，“就缺这样长得好看的。”

是吧。他有满满一洞穴的水陆至珍，但每个又都感觉差那么些。钻石少点温润，珍珠缺丝锐利，碧玺不太端庄，翡翠没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……缺的所有，他都在周泽楷眼里看到了。

诶。

轮回好看的族长呆了一下，耳尖不动声色泛红，而后轻轻笑起来，对着他世界中唯一的亮光：“你也好看。”

叶修舌尖下意识舔过唇角，徒留痛心，只想扣住自家洞穴里最大的那块天然翡翠，让它跪在那对笑眼前自惭形秽，好好学着点儿。

罢了，他客气推脱：“不不，还是你好看。”

“总说好看、好看的，这家伙不会有什么龙阳之好，对我们族长……”杜明恶寒，抖落一身鸡皮疙瘩。

龙阳？叶修听着耳熟，在龙生常识的犄角旮旯里搜刮一番，好半天才琢磨到这是族里一传统节庆，是日未成年小龙将高飞逐日，以讨飞龙叱咤风云、如日方中的彩头。没想到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剑客竟能识破他真身，并在这方面还有研究，叶修略为讶异，好心道：“这你都看出来了？有兴趣啊，可以带你去领略一下。”

“靠，还真是？！你想干嘛，别看我啊，我、我还有女神要追呢！”杜明以银光落刃之势后跳，神情戒备。

“哦？”叶修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什么误会，却并不急于澄清。

在轮回众齐齐扶额默叹背景下，杜明兴奋地说开：“唐柔你知道吧，百年前安龙混战独当一面的龙族妹子。很有个性，而且漂亮。我的女神。”

“知道啊，啧啧。”叶修乐了。不仅知道，还很熟呢，那姑娘不就是他带出来参战的嘛。

“对吧！第一次遇见，我就知道我怎么会转生轮回了。我看到了自己的前生，在战场上与她相遇，被她打败但从此倾心，余生都牵肠挂肚，执著追求。”杜明谈起心上人，话匣子合不上。

“然后呢？”叶修问。

杜明满脸怨念，带着点尴尬，缓缓开口：“……寿终，死了。”

叶修不给面子，捧腹大笑：“哈哈哈敢情一直是单相思啊？”

“有什么办法啊，都没什么机会。我就一无名小卒，人家呢？龙族千金，家世显赫，能力超群，和战神叶秋关系好像还很好。叶秋你知道吧，龙族战神，战术大师，富得不知道敌几个国，据说长得还帅……”杜明夸了一堆，越说越气。

“嗯，夸得好，叶秋真的很棒。”叶修赞同，客观评价。

“见鬼，我和你说这干嘛。本来在说什么，哦对……”

叶修打断：“有用啊，你求求我，有机会没准就带你去和小唐见面交流切磋了。”

“小唐？去去，你谁啊，装得和人家很熟的样子。”杜明甩甩手，对他的行径表示不齿。

在旁默默聆听，许久不言语的周泽楷冷不丁点头，一如既往凝练：“原来如此。”

他说得轻缓，更近似于自言自语，没想让谁听见。而叶修半点心思压根没从他身上落下，骤然捕捉到这丝声音，目光精准地投于他身：“怎么了小周？”

被点得措手不及，周泽楷一愣，迟疑犹豫两秒，顾念叶修可能不愿透露身份，凑上前附耳低声道：“…是龙吧？”

呵出的热气打在耳廓，又调皮地向内钻，轻巧扫过鼓膜，调起轻描淡写却无法忽视的痒意，叶修禁不住缩了缩脖子，怔住。

“啧啧，小周就是聪明。”不过他很快回神，本就不打算隐藏身份，这下被周泽楷识透，心里没半点不悦，反而升起对其判断力的赞许，及对自己独到选人眼光的得意。

一边杜明完全不解话题如何从他女神急转直下，迷茫：“啥？族长怎么就聪明了？哦不是，我没说你不聪明……”

“来来，你不是问我谁吗，和你‘女神’那么熟。”叶修转向杜明，召回此前对话，意味深长道，“告诉你。”

“再装？还能有谁。”杜明莫名其妙。

“我就是叶秋。”

杜明皮笑肉不笑：“巧了，告诉你，我是黄少天。”

“黄少天是女的。”

“叶秋还是龙呢……什么，黄少天女的？！”杜明震惊。

“没错，这世间多的是你想象不到的事。”叶修高深莫测，“比如站在你面前的我真是条龙。小周就看出来了，笨的人还在质疑。”

周泽楷的猜测经由本人证实，还挺高兴，这下主动开口解释道：“因为很厉害啊…喜欢亮色，认识唐…开始那个，是龙息？”

这一推想源于周泽楷对自我能力的清醒认知。他绝非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。年轻，有实力，不因溢美而沾沾自满，更不会妄自菲薄。他明辨打破他布下的环山结界需何等水平，况对方弱冠之貌，入得却如此轻易，必不是寻常人类能及之境。由是，留心寓目，足见种种线索指向同一种族——龙。

叶修连连首肯，听得满意，越发觉得眼前人可爱。明明是腼腆的性子，说句话都要想上半天，却好像又挺喜与人交流，被夸赞后藏不住欢喜这一点也很有意思。

龙以其强大自制力按下伸手揉对方长发的冲动，只觉那发质看似柔软，乖顺得如同主人个性，触感也应胜过绫罗绸缎吧？

不好，色令智昏，心痒痒。

那头，轮回几人陷入沉默，试图在周泽楷跳脱的言语中逐步他超脱的思维与意识。经一番思索，后知后觉种种细节确实对得上号，不说有族长辅以判断，光叶修本人也无理由在那么容易被破解的事上作假——变不了龙不就玩脱了？

叶修并非屑于自证的性格，搁往日被质疑也是一笑置之，但此刻他不介意用行动突显他的小朋友英明睿智。

手一扬，列列风吹，衣袂翻飞，烈火顺势而出。伴龙吟长啸声声，伏龙翔天，追云逐日。已而亢龙有悔，从令如流，堪触底时齐齐拐弯，围轮回众绕上几圈，渐首尾交接，群龙无首。

叶修看转得差不多了，抬手抚掌，幻化出的豪龙从风而服，排着队钻回叶修衣袖，漫无影踪。

杜明被烧了一小撮头发，尚在后怕，还不敢发牢骚，就怕传言中性格阴晴不定的龙抓起他往嘴里塞，人肉味，嘎嘣脆。

一样是龙，还是自家女神好，温柔、可人。杜明心神荡漾，已然忘记前生自己曾被初出茅庐的小龙按在地上摩擦。

“原来这就是龙息啊，没认出来。”散不去的糊味让杜明敛了敛神，摸摸鼻子窘迫道。

连一旁孙翔都若有所思：“怪不得，开始看你长个翅膀，还以为你是鸟人。”

叶修一愣，本当自己从龙形化作人身的样子被他瞧去，又一想他为龙时分明有施障眼法，应不至被看破，莫非真是轮回看穿今生的能力？

“你说什么？”吴启好奇问。

“就那个嘛，我隐约看到他背后有对翅膀。”孙翔说。

吕泊远扶额：“你也早点说，我们差点六人正面刚巨龙啊。”

“你也没早问。”孙翔理直气壮，“而且我不没看出来是龙嘛！”

“隐约看到，唔，孙翔你前世和叶修是有什么关系吗？”江波涛提点。

“看不见！”

叶修谨慎思索，大胆假设：“这样想，没准前世我是你爸爸呢？”

孙翔听了想打龙，连手中却邪都微微颤动，似与他一同愤慨。

而叶修撂下话，并不在乎他的答复，心心念念自己觅得的宝藏。他转身面向周泽楷，一扫呛人时的嘲讽，眼神温柔：“你也知道了我是龙，有这个实力。怎么样，跟我走吗？”

-TBC-